由“白专”而从艺
——随渭川先生学画琐记
文/傅舟
一位著名美术批评家说过一句令人闻之不忘的话:“一个人只可以给两种人下跪:一是父母,二是老师。”给父母下跪为天伦,自不待言;给老师下跪,则表明了名实学意义上的老师对学生往往“恩重如山”、 为师如父的深重恩情。老师授业、解惑、引路、铺道、为知音、使成才、使成功……恐怕,这里面,好多是父母都难以做到或企及的。老师受人一跪,其实常常是弟子表达感恩之情于万一。”
今岁甲午(2014)年,是渭川(郭克)先生年届九十华诞之际,为表达对郭克老师在绘画上给于我教导的点滴谢忱,写下这些琐屑的记忆。
【 傅舟教授为恩师九十大寿所作《蟠桃寿石图》并收录于《见丹心》画册】
有人说,我们这一代人幸运,念大学时不交学费,毕业后工作和住房是国家分配的,结婚时可以不带车、房,可以裸婚……,然而,说这些话时所伴随着的是轻飘飘的戏谑。其实,我们从1966年到1976年,十年读书十年文化大革命,然后“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1976年8月31日,我自己拿着户口本到北碚文星塆粮店,“卸载”了自己的粮食户口,正式成为农民;又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晌午,胸戴一朵纸做的冷艳的大红花,去到了北碚蔡家公社群力大队知青农场,带着酸楚、带着悲凉、也带着绝望……。
【《白眉双雀》 国画 83X45cm】
也许,正缘于这种灰暗、凄楚、绝望的语境,我们这代中许多“非革命”、“非工农”家庭出生、非根红苗正、前途渺茫的人,拼足了劲,学、练一技之长,走上被有话语权者斥责为“白专”的道路,笔者也忝列其中——师从渭川(郭克)先生学画画。记得,我所在的西师附中高中班利用假期到歇马场浦陵机器厂学工。
【《深谷听瀑》国画 133x53cm 】
有天下午,与工厂工人进行篮球友谊赛,比赛时我一个人拎着自制小画箱在田坎上写生,那天心情和感觉很好,对着炽白的太阳画了一个下午,画得心满意足。不虞晚上召开团支部扩大会,其中主要议题是批判、帮助要求进步(入团)的“后进青年同学”——批判我不爱班集体、不当啦啦队员、独自跑去写生,关键问题定性为“搞一技之长”,走“白专”道路!我想,难得郭老师教我们画色彩,所以要好好学习要去写生;而且,后来因此而从艺,但当时作为16岁的我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委屈!那时跟随郭克老师学画的人有:韦尔申、刘(老五)增宪、郭立、季若霄、陆洁、李小非……等20余人吧,恕不一一列出。
【傅舟教授与好友郭立先生在其虎溪工作室】
我跟郭老师学习素描兼书法的时间,约在1974至1977年开始参加高考的三年多里。那时与郭立师兄、李小非等人天天泡在一起。我生而愚笨、质朴兼踏实。随郭老学习、训练前苏联式素描。从打形、勾轮廓、分块面到找准明暗交界线、每个步骤保持画面效果完整,描绘光影,讲究排线,诉求质感我都按部就班、一步亦趋地画着客观性写实素描。
【《静物》 素描 38X32cm】
我们一边画写生石膏像,一边仿效贴在墙上的郭老师的范画。在郭老师家里,他不时把他宝贵的素描头像作品选给我们临摹,这在当时是我们难得的极致范本。有次在美术系东风教学楼底楼水磨石地、光线晦暗的教室里,郭老师和其他老师来审看我们画的石膏像,其中一位老师居然表扬了我的作业,郭老师也操着他那带着川腔又有着浓厚的西北口音接着那位老师的话说:“这娃儿凶(厉害)哦!”这让我很是兴奋,高兴了好多天。郭老师这些手把手地传教、修改、示范和悉心指导,至今记忆犹新,如在目前!
【《珠露垂香》 国画 69X69cm】
1969年,西师中文系、历史系、体育系、后勤等系科、部门搬迁至忠县。1972年,忠县一位陈姓物理老师“暗地里”指导我写过毛笔字(隶书)。1974年,郭老师创作《春燕》的时候时常写字,我也向老师请教。郭老师即把他珍藏的《胆巴碑》、《三门记》等老旧字帖拿给我临摹。
【《春燕》 国画 134X70cm 时年参加全国美展并由《荣宝斋》独幅水印木刻出版发行】
这在那个物资贫乏、知识枯涸的年代把我乐的!我把字帖紧抱在胸前,生怕掉了一样,蹦蹦跳跳、一溜小跑回家。那一刻,郭老师住家所在石岗村的石梯、坡道变得是那样干净,路边树木透着带黄的嫩绿色,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叫,天空一片灿烂明净……。我那时对赵字有了粗浅的体会、认识及研习,即得益于郭老师之惠!
【《书法》 130X52cm】
郭克老师的艺术人生历程、艺术引领、艺术进程观念是影响、惠赐于我的三个重要方面。追溯郭老师的艺术人生历程,使我想起司马迁《报任少卿书》中的几句话:“古者富贵而名摩灭,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郭老师所取得的绘画艺术成就,也是其“发愤之所为也。”郭老师少时家境贫困,但得人相助;道路坎坷,却勤奋坚韧;虽经周折又因甘肃省教育厅奖掖,故而终有所成。
【《雄鹰展翅》国画 138X68cm】
这无疑是给寒门志士树立了一个“范儿”!我们这些学生后来在崎岖艺术道路上的蹒跚前行以及所取得的些许成绩,其实更应归功于郭老师的艺术引领。要知道,一个老师对于青涩少年、青少年秉性、人格的那种濡染、渗透极为深刻,我以为这就是学生可以给老师下跪的充足理由!那时年轻的学子们不会不认同一种体会,就是前辈老师在学生娃娃的心目中都是那样地“须仰视才见”!郭老师曾給我们分析:从事艺术的研习应不急不厉、不燥不浮,要夯实基础,执着以往,一定会有所成就。吴昌硕、齐白石、于非闇等大画家都是如此。自那时起,“大器晚成”的观念在我的灵魂深处扎下了根。
【70年代末 西师参加重庆市文艺工作者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表彰大会的代表】
我们这帮学生,尤其是西南师范学院(今西南大学)的子弟们,我以为是幸运的。因为师范,你想学什么就有什么样的科班老师,你所受的都是当时“国家级”的专业训练,就看你高兴学、不学。中文、历史、数学、物理、化学、地理、美术、音乐、游泳、乒乓球……,想学啥可学啥,不需要交钱,勿需叩拜;甚至家长及学生(小孩儿)本人,给老师打个招呼就行。
【 《大吉图》 国画 69X136cm】
我的书法、篆刻、国画、游泳、乒乓球都是高等院校科班专业老师言传身教,亲自教授的。因此,在结束此文之时,我不得不恳切地说:诚挚感谢郭老师,感谢母校西南师范学院,感谢今生今世永恒如一的那种缘分!感谢老师的最好方式,莫过于老师是如何待你的你就如何待你的学生。
后学傅舟敬记
于南昌白金汇海航酒店
2014.08.28凌晨·3:30分
作者简介
【 傅舟教授】
傅舟,1959年生于重庆,1983年毕业于 西南师范大学(今西南大学)中文系,获文学学士学位。后一直在高校执教中国古典文学,文艺理论,书画等文艺课程。擅长书法,中国花鸟画、篆刻。现为四川美术学院教授,书法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西泠印社社员,中华美学会会员,重庆书协副主席,四川书协篆刻委员会委员,重庆印社理事,海天印社副社长,香港国际书画家交流协会常务理事。